第七章 想要得寸,必先进尺-《边月满西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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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这样的朋友还算是朋友吗?相比于敌人,却是越瞧不起自己越好。

    若说喝过酒,也能算是酒友,起码带个“友”字。

    两人只说过话。

    世间却并无“话友”一词。

    酒友虽然不能解愁,但至少能听你喝醉之后的疯言疯语,有时候要是运气好,忽悠也能得到些许的安慰。

    不过在刘睿影和王淼这样的关系来说,应该是遭到嘲笑和挖苦的概率更大。

    但酒友就是如此,不成文的规矩大家也都习以为常,无所谓了。

    那么对于敌人,成为“酒友”的概率要比成为“话友”的概率大得多。

    心中无论怎么痛恨,在某些场合下,都会耐着性子,平和脸色,端起酒杯。

    酒场如战场。

    即便灌醉了对方仍然不够解气,但何处不是竞争?只要有机会,就决计不能手软!除非遇到的敌人太过于强大,让自己有蚍蜉撼树之感。

    酒汤有时比剑锋更加锐利。

    花也能比刀尖更加容易刺破人心。

    刘睿影一直在等着机会。

    只要王淼的精神稍有松懈,手背再不稳的颤抖一次,他便会将尾指裹挟着劲气点出。

    可惜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等到这种机会……

    如此精妙的动作,要是持续的长久,任凭谁都会失去耐性。

    何况现在还要分给手掌心几分力道,控制住花束,让其不散乱。

    鼓声在悠长与急促间来回转换不休,频率变得越来越短促。

    王淼皱起了秀眉。

    她的耐心显然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刘睿影心中暗喜。

    终究还是她先按耐不住。

    只见王淼的手背高高拱起,像是一只街头护食斗架的野猫。

    刘睿影前有花束的遮掩,又用来回拨换自己尾指的位置,用以抵御。

    王淼手背上的四个关节,如沧澜般依次涌动。

    每一次凹凸,都藏着极为精微的变化,可以于瞬息之中,将刘睿影手中的花束夺取。

    却不了刘睿影在掌心运气劲气,将花束吸附。

    除了拇指之外,其余的四指都已腾出空余,将王淼可能出现的每一种手法的变化,都尽皆封死。

    鹿明明看在眼里,身心不自觉的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外行的读书人不懂。

    他这般文物双全的,却是深谙其中的精妙。

    眼神和精神现在环绕着刘睿影的,十不存一。

    剩下的都是真正的大宗师。

    也只有如此人物,才懂得欣赏。

    在刘睿影和王淼之间,早就不是异常简单的“击鼓传花”的游艺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在今晚这样盛大且复杂的宴席上,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,不是刘睿影和王淼,也会是别的人。

    这把花束,在刘睿影掌心的劲气吸附下,越发像是一把剑。

    一把好剑。

    大可用来切菜剁肉。

    要是卖给一位正准备讨好心上人的情郎,也应当能得个好价钱。

    鼓声在所有人都毫无准备的时候,停止了。

    刘睿影手掌中的劲气骤然泻去。

    花束顿时掉落,像是孔雀开屏般四散。

    王淼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伸手一抄,于众目睽睽之下,将花束握在手里。

    “看来是我输了!”

    王淼说道。

    “是我递的迟了!”

    刘睿影说道。

    “刘典狱并非递的迟,而是这花有些刺手,对吗?”

    王淼说道。

    “在下未曾听懂王大师话中之意,还请赐教。”

    刘睿影淡笑着说道。

    口中说着不懂、赐教,可语气却坚定的很。

    “我只望你莫要存心。”

    王淼说道。

    “不知王大师这“存心”之心,指的是什么心?善心恶心?红心黑心?难不成还是……花心?”

    刘睿影反问道。

    说到最后,却是忍不出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王淼怒意上涌,身子骤然一抖,深吸口气,连带着胸前的翡翠色琉璃护心镜都高高隆起,继而怂动了几下。

    握着花束的手,忽然攥紧。

    两人之间,弥散着一层薄薄的杀机。

    刘睿影却反而坦然,要比走进春暖阁后的任何一刻都坦然。

    他将手伸进自己胸前的衣襟里,轻巧的拨开酒三半给他的诗册,从中抽出一支烟杆,烟锅儿上挂着个锦袋。

    里面放着烟丝。

    不多,刚好够抽一锅的。

    刘睿影把烟丝用二指夹出,仔仔细细的地装入烟斗里,又用拇指压了压紧实。

    然后把提着锦袋的底子,对准桌面抖了抖手腕,从里面掉出一柄火镰,一块火石,一小块黄纸。

    嘴里叼着烟锅,双手把火石与火镰用力一击打。

    比鼓声还要明亮的声响,夹带这四溅的火星,将纸燃着,随后偏偏然落在烟锅里。

    刘睿影长长的吸了口,但却并未吞入肺里。

    只是在口中打了个圈儿,便慢悠悠的吐了出来。

    一团烟雾,刚出口,就化了,根本看不出形状。

    他伸手扇了扇。

    扇走的不光是烟雾,还有被烟雾彻底瓦解的杀机。

    烟雾散去,王淼在起身喝罚酒之前,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刘睿影的双眸。

    刘睿影想象不到,在这样衣服秀美温雅的皮囊下,竟然有如此阴森可怖的目光。

    从这眼神中,他更是料定王淼决计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,只会弹琴对弈的读书人。

    这种眼神,无论谁对上,都会心头一颤。

    要是碰上胆小、毫无修为的普通人,就是登时窒息,背过气去,也不是不可能的事。

    王淼的眼神并未传递出什么凶狠。

    反而平淡的紧。

    平淡到漠然。

    可就是这种平淡,却比草原人胯下的狼骑那包含兽性的眼神更加可怕。

    是人的眼睛,总要有些情绪。

    或欣喜,或伤悲。

    即便无视,其中也有轻蔑。

    王淼的眼睛却比一滩死水还要死。

    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,里面盛满了断裂的箭簇和刀枪,甚至还有油星点点的残羹剩菜。

    箭簇与刀枪上还有翡翠色的铜绿,油星在灯火下,酷似黄昏时,罗绮的晚霞。

    死水终究会变成一滩绿酒样的液体,上面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,大小串联,然后又被蚊蚁咬破,饱含着深深地绝望。

    再抬眼。

    王淼已经双手捧着酒杯,开始喝酒。

    喝的有些着急。

    酒汤从两边的嘴角溢出,顺着她秀美的脖颈一直朝下流去,湿润了甲胄里面的内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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