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夜深,东平府里有一个不大的宅院在前不久刚刚换了主人。 月色极好,烛光暖黄,一盆温水,一个布巾。 女主人慢慢给床上的汉子擦洗着,口中呢喃有语:“郎君啊,也说……这世间之事难以言说……” 那床上的汉子,即便睡得死死,却还能皱着眉头,倒也不知是身上不舒服,还是梦里有什么…… 布巾擦在脸上,那浓密坚硬的短胡须,擦得还能听到咯咯的响声。 女子呢喃之语还有:“若是遇不上,兴许也就罢了,偏偏遇到了……” “若是不遇,老天不给这番缘分,我又何必起这些念头……” “而今,教我起了念头来,郎君却又往天上去飞……只教我抬头去看,却也不敢伸手去够……” 布巾带着温热,擦洗在手掌中,擦洗在手臂上…… “也不知苦是不苦,兴许本也就是上天注定的苦命人,生我来就是教我受这世间的苦……” “也想,做个有用的人就好,多为郎君做事去,兴许郎君哪一日自也就低头看来了……买卖生意,又算得什么事呢?有郎君在前,这些买卖又能有什么难的……” “郎君啊……” 只待脱去鞋袜,女子蹲在床边,汉子身壮体重,搬也搬不动,挪也挪不开,只能用盆里的水去够…… 忙来忙去,忙完了,女子坐在床边,便也叹息:“也听旁人说,人呐,总是不愿知足,有了这些,就想那些,都说的对……也听楼宇里胡琴带着沙哑唱过,说恨不相逢未嫁时,以往听来不真切,而今便也就真切了……” “我知道……” “我其实明白,你那麾下的汉子心中作了打算,所以他先走了,当也是嘱咐了李成两人不要过问,我便都知道……” “许多事,容易得紧,就只怕郎君明日醒来,却是心中有怒,横眉冷对……” “岂又不是更苦呢……” “什么?哪里的钱要去数一数?”床上的汉子忽然也嘟嘟囔囔说得一语,却也不知是梦呓,还是真的听得耳边话语在答。 却把女子吓得浑身一抖,再去看那床上的都监,都监翻了翻身,侧过脸来,依旧是熟睡模样…… 有月光透过窗户来,也有烛火在一旁摇曳。 细看去,烛火摇曳的是汉子的睫毛,睫毛有影子,在眼皮之上,来去轻动…… 汉子刚才皱着的眉宇,松了去,还有嘟嘟囔囔:“明天再去数……” 女子莫名笑了笑,声若蚊蝇带着几分娇嗔:“说是奴家苦,不是有钱要去数……” “有多少钱非要立马去数?”酒醉的汉子,依旧熟睡,口中砸吧着,真答话。 女子立马抬手遮掩住口鼻,生怕自己真笑出声来了,却也忍不住就是要去接,即便声若蚊蝇,就是想接话:“说奴家苦……” “嗯嗯……”汉子鼻孔出音,如同猪拱之声。 “都监听到了奴家苦?”女子在问。 “嗯嗯……那就你先数一数……” 女子又笑,却又有几分失落,终究是没听到…… “唉……一共八千贯呢!”女子兴许也觉得有趣。 “嗯嗯……” “都监是缺钱,所以才寻到奴家,是吗?”女子如此来问。 男子哪里又真的能答呢,只哼哼唧唧说着:“睡觉睡觉……” 女子看了看窗外,从床沿边站起,端起床边的木盆,回头看了一眼,慢慢走了出去…… 夜又深,月色在东,满院是银。 天气寒冷,院子里却坐了人,她就坐在那里,久久不回厢房去眠,一会儿想东,一会儿想西…… 想这辈子可还长远,想那日子怎么过去,想小叔子还有几年长大成人能顶事,想屋里的都监明早起来,是不是当真会有厌恶…… 也想门外还站着两个少年郎,他们在外面一夜会不会冷,刚才送了热羹汤,他们有没有暖一些…… 也想那杜兴,趁着都监酒醉,如此安排,是不是当真把自己作贱去看,轻蔑去想…… 也想那些军汉们,到底又是如何看待自己一个遗孀寡妇…… 这东平府里,是不是已经也有人开始传那些难听的话语…… 是不是衙门里的相公也会嘲笑都监这些事来…… 想着想着,有些冷,回屋去吧,再多披一件厚衣,却是哪里还有睡意? 偷偷摸摸去,打开门缝看一眼那都监,却又心慌意乱,只觉得自己莫不真是在自轻自贱教人厌恶? 关上门,又在院中坐…… 只待再抬头,天怎么就开始亮了呢? 赶紧起身,莫要让都监早醒撞见当面,好冷! “诶?这是哪啊?” 不好……都监竟是醒得这么早,天才蒙蒙亮,都监竟是就醒了。 赶紧轻步去开自己的厢房门,有那开门声,只当是刚刚从自己厢房里出来。 “来人呐!” 都监在喊。 “来了来了……”女子在应。 都监陡然不说话了…… 女子打开门进去,都监正坐在床沿边看着她。 一时对视,两人尴尬,女子低头,都监开口:“那个……是昨日吃醉了。” “嗯,都监昨日吃醉了……” “那是劳烦孟娘子了。”都监有歉意,吃醉酒的人醒来,多也是先有歉意。 “无甚麻烦……”女子答道。 “有……有水喝吗?”都监问着,吃醉酒醒来,自是口干舌燥。 “有呢……”女子出门去端水来。 第(1/3)页